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往昔天际高悬的明月于今晚来说只剩下极缺的一角。冷然的月光投射在雪海香梅的尽头,照得往前迈着零碎小步的毓意越发孤苦无依。
毓意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杨府今晚用于大宴宾客的馨花厅门外,她怔怔地听着里面的喧哗。觥筹交错的高谈阔论声令她产生错觉,仿佛西院茅屋的一幕是噩梦罢了。
她回眸,刺眼的白光猛地射进她的眼睑。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住浮流生华的光芒,避免眼睛生疼。许久她适应过来,敢用眯缝的眼帘打量这方的景象。
通往馨花厅的长廊顶沿边儿一溜烟挂着明晃得直戳人心的称意灯。流彩非凡,散发着令人生厌的热度。原来一路走来的道上,除了西院的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她差点寻不到方向外,其他地方都是明灯高放,照得四面的正道比白日还清楚。
如今她站在门框边儿,迟疑着要不要进到馨花厅里。她软软地咬住唇瓣,精神压抑达到极限。想说不知往何处说的恐惧在她的余光捕捉到里面那个人影的时候刹那间崩泻,令她登时冲了上去。
她双手牢牢环住那人的腰,忍不住将头埋在那人衣襟前狠狠贴紧,闷着声音微微啜泣。她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姨娘已经安然地走了?如果她能早点发现,就能让大夫有机会救姨娘。自责懊恼全都涌进她的心头,大年初一的欢闹对她来说仅是无形的压抑。
柳思思的死对于毓意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很多年以后,毓意回忆起这段过往,见到红梅映雪的景致依旧难以释怀。
周围有不少人早已把好奇的目光投到这方突然出现的状况上审究,嘈杂到极点的声音轻了下去。
“娘。”毓意止住哭,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怯怯地轻唤一声。
杨家的当家夫人、礼部尚书之女张月淑僵在原地,脸上闪过些许冷凝。
张月淑一张圆脸,五官平平。唯有其间点缀着一双柳叶吊梢眉,徒增风华。两眼一眯,数不尽藏不住的算计。她穿着大红流裳祥云裙,碘着微凸的肚子站在馨花厅里间动动嘴皮子命管事迎来迎往。方是看到杨府的贵客临门,才不惜走到门口亲自迎接。
没想到她还没走到门口,毓意便哭着跑过来。她原来想命丫头牵毓意下去,不料毓意竟先喊了她一声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是存心让她难堪吗?
张月淑的面色微变,嘴角却仍挂着关切的笑:“毓意是怎么了,哭得那么伤心?”
“娘。”不等毓意颤抖地说出口。陌生的富贵女声冷不丁地在毓意耳畔炸响:“这就是杨府的大小姐啊!”带分耐人寻味的感叹,熄灭细微的讨论引得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探到毓意的身上。
毓意防备似地缩了下身体,往张月淑的身上靠了靠。她的小手攥紧张月淑的衣袖,袖口处的精美刺绣极是冷硬,咯得她手上的烫伤口有些作痛。
“徐夫人,她还小有些怕生呢!不如,我们先进去吧。”另一个淡然的女声温柔地响起,提醒还在打量的徐夫人要往里面走。
“哈!周夫人有所不知,小孩子见到生人总是有些怕生,没什么大不了。孩子,你叫什么啊?”素来豪爽的徐夫人不以为然地蹲下身子,不避嫌地掏出帕子擦拭毓意面上的泪痕。
毓意察觉徐夫人爽利中透着一股和气,手不由松开张月淑的衣袖,欠身稍行礼:“回夫人的话,小字毓意。”
“啧啧!不但人长得秀气,规矩也是做得有模有样。”徐夫人擦干净毓意的脸庞,仔细一瞅,满口称赞。她直起身,掏出怀里的一枚玉佩忙塞到毓意的手里。她摸摸毓意的头,笑意愈发明显:“这枚玉佩,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以后你便叫我徐姨母吧,两家多多走动。”
徐夫人用意明显的示好让张月淑心里不是滋味,她装作喜笑颜开的样子忙说:“谢谢徐夫人的抬爱,这是毓意的福气。好了,徐夫人周夫人里边请。”
“好!”边上的周夫人会意地应道。一袭宝蓝华裙,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生姿,更加托得她婀娜袅娜。走到里间拐角,她才回头过望了眼仍在发愣的毓意。她冲着毓意抿嘴浅笑,待毓意回过神,人已飘然走远。
毓意没心情打量手里的玉佩,只把她往怀里一藏。她东张西望地寻觅熟悉的身影,刚才娘亲走的时候怎么不问问她呢?
一思及此,毓意难掩失落低下头。她迷蒙地感到自己不过是个圈外人,怎么也融入不到这样的气氛。
热络的是关系,冷却的是人心。她走到厅门口,依靠门框蜷着身体望向外面的景色。地下的路仍亮得直刺人眼,但有些地方的阴暗却是用灯光照不亮。
彼伏的笑声里。她念及一个温暖的怀抱,亲昵地抱她坐在腿上,跟她说起古老的传说。
“姨娘,走得安好。”毓意呢喃,伸手接下一片雪花。融在她的掌心,化为一滴沁凉的水珠。
“凉秋,我方才像是听到别人说毓意哭了!”浑厚稳重的女低音从毓意遥远的背后响起,带着忧虑的关心。
毓意的眼睛一亮,她仿佛听到了奶奶的声音。即使她失去了很多人亦不会失去最疼爱她的奶奶啊!
“老太君!大小姐怎么会哭呢?”跟在杨府老太君身边伺候的凉秋,明是瞅到站在门口的毓意垂着小脑袋神色低落,她却睁着眼睛说瞎话。
老太君面露担忧,她急急地在人群中找寻。当她的视线落在倚靠门框、不住哆嗦的毓意,她的眼珠子蓦地一瞪,劈头盖脸呵斥凉秋:“你没瞧到毓意冻成那样子了?你一个年轻人,眼神比我这个老大婆还不好使!”
推开凉秋扶着她的手,老太君赶紧拄着梨木雕花拐杖腿脚不灵便地朝门口迎去。
“老太君!奴婢知错,您别气。”凉秋唯唯诺诺地应了,又体贴道,“老太君,您的腿脚不方便。奴婢马上去叫大小姐过来,晴冬扶老太君回里间。”她抬手招呼过杵在旁边面目表情僵硬的小丫鬟后,自己向门口奔去。
凉秋心里是知道老太君对大小姐偏疼得厉害,不舍得给大少爷的东西,只要是大小姐喜欢恨不得把心掏出来都一并给了。这次去菩崖寺求的平安符,只有大小姐一个人的份。她想不懂,老人家按理说疼孙子怎么会去疼孙女。要不是为了自己的事,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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