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算是对语言很有天赋的人,能够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勉强混得像个半吊子本地人也是因为环境的高压逼迫着我前进而已。我对改变从来都适应得很差,除非我实在无法忍受。
对于生活毫无感觉的转机是在十四岁那一年,艾米和戴维特在一个傍晚发了狠地大吵一架,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砸得差不多了。艾米拎起外套就往外走,脸上带着淤青,走前往包里塞了盒逛商店时顺手拐来的遮瑕粉底。
戴维特用刀指着我让我滚,青筋像细小的蜈蚣一样爬在他的额角,衬得他本就因为酒精而通红的脸更加狰狞,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冲过来砍死我。
我二话没说就顺从了他的意思,顺着那层摇摇晃晃又锈迹斑斑的铁楼梯来到下面。看到艾米正在对着一辆满是飞溅泥印的货车车窗补妆,化妆棉很小心地触碰上脸上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蹦出一连串骂人的中国话。
末了,她拍拍自己的脸,理了理头发,用手指将嘴唇上的口红抹得匀净:“你别理他,那个怂蛋也就会拿刀比划两下,根本不敢真的砍死你。”我也实话实说地回答:“我怕的就是他砍不死我。”
残废很麻烦的,店里打工从来不要残废。
艾米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还染着口红的手指不由分说地伸过来在我嘴唇上飞快一抹,将我拽得一个踉跄地朝前拖去:“走,姑姑带你去喝酒。”
“我不会喝酒。”我提醒她。
“那没关系,可以练的。”艾米满不在乎,似乎没有意识到对于一个正常的十四岁的孩子来说,酒是不应该沾染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的人生从十岁开始就已经注定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艾米喝得很醉,还因为和另一个从脖颈到肚脐都跳跃着鲜亮纹身的女人起了争执而打了一架。艾米喝得过头了,完全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但是发起疯来很吓人,把那个女人的鼻环拽掉了,鲜血直流。
女人惨叫着用酒瓶将艾米敲得头破血流,看着艾米倒在角落里蜷缩成颤抖的一团依旧不解气,还不停用那双裂口的带钉尖头鞋狠命踹着她。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用手握成拳砸开店铺的消防栓门玻璃,拖出里面的灭火器朝那个女人和周围的看热闹叫好的人群胡乱地喷过去。刹那之间,整个彩光闪烁的昏暗酒吧里全是尖叫,甚至快盖过那些让人头痛的重金属音乐。
我将灭火器最后朝那个女人的头顶砸过去,看着她连连后退着撞到一排桌椅和酒瓶。浓烈刺激的酒味爆发出来,混合着那种灭火器里喷出来的味道,像炸/药爆/炸后的残余。
我拼命扶起艾米,黑暗里快速摸索着她的包,然后不得不凭着感觉抓了一个,满手的温热黏腻,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我的。她软得像被抽去了骨头,我必须得用尽力气拖着她逃离这个地方,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一个还没彻底完成拆迁工作的废弃住宅楼底层。
等到彻底安全以后,我才发现我浑身都在发抖,双手的手骨关节皮肤都被玻璃划破得血肉模糊,微微一下颤动都是钻心的痛。
艾米的酒品不太好,喝多了就胡言乱语拳打脚踢,意大利语和中国话甚至重庆的方言混杂着说,但是都是骂人的。我挨了她几拳,替她将身上的秽物和伤口还有血迹清理干净,用的是被我拐来的错误背包里的矿泉水。
折腾够了以后,她乖顺地缩在地上昏睡,我则继续翻着手里的背包,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我熬过这个晚上或者处理下我的伤口。
我不担心艾米是否会着凉,她的身体因为过多的酒精在血管里沸腾燃烧而滚烫,因此我只需要管好我自己就够了。
背包里只有一件男性的棕色派克式外套,还有一两本摄影图赏,一个钱包,一个移动电源,一台被包裹得很好的单反相机。
我留下了那两本书和外套以及相机,钱包和其他东西统统都丢进那堆碎石瓦砖里。我没打算联系失主,因为我不想再来一次极速逃亡,这里可没有灭火器,而从外套表达出来的背包主人身形大小来看,我毫无胜算。
那一晚上我几乎没怎么睡,因为我很担心我们会被那群酒吧里的人找到,毕竟我们跑得不算太远,而且我手上的伤口疼得厉害。
半夜的时候艾米清醒了一次,嘶哑着嗓子呻/吟痛呼,把那个纹身女人的祖上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还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一直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一边摆弄相机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想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吧,如果你戒酒了我猜会好很多。”
她闷闷地笑,一边笑一边蜷成一团捂着头喊疼,然后又会结巴着说没白养我这么几年:“说真的……方卓尔,你……你抡那婊/子的气势,还,还真像我。”
艾米很少叫我的中文名字,以至于当这三个字突然扎进我的耳膜时,我竟然都有了一种陌生感。
“那不挺好?”我轻描淡写地回答,心想她还有力气跟我闲聊,那看来神智还算清醒,用不着去医院。
“是啊。就冲你打人的架势,姑姑我就放心了……”艾米絮絮叨叨地呢喃着,然后又拼命忍着痛摇头否认,“不行……方卓尔,你不能像我……我不好,不好,你千万别学我,敢学坏了我就打死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暮光之城一步之遥请大家收藏:(m.soduowang.com)暮光之城一步之遥搜读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