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濯来去如风,不消片刻人已经刮出了敬武公主府,银迢与橘兮二人脚力慢,只要公主不等她俩根本跟不上。
银迢在门口就放弃了追上公主的想法,气喘吁吁地叉腰,回头见橘兮倚在门框上一动不动,她睁圆星眸:“你今日怎么这么少话?”
虽然橘兮一贯话少,但适才还是沉默得过分。
橘兮垂眸弄了弄裙边的豆绿绦子,细声道:“你不该撺掇公主寻国师的。”
银迢一滞:“为何?”
橘兮抬眸深深睨了她一眼:“你莫非忘了三年前的事了?”
银迢呆了呆。这可久远了,是公主出征前夕发生的一段旖旎韵事。
按照公主殿下充满责任感和正义感的脾性,既然睡了人家,断不可能不负责的。可是这回回来,公主是一句也没提过那晚上,俨然已忘了那个美少年,好像要赖账。银迢对那位公子印象不深刻,也忘了此人。
橘兮一提醒,她想了起来。不过,那位公子这么久都没出现,可见不是攀龙附凤之辈,说不定人家当年只是误入歧途,如今迷途知返了呢?
“唉,公主也大了,是该抢个驸马了。”银迢叹息。
望日,小皇帝盘腿坐小胡床上,聚精会神地听着讲经,软乎的白胖小手搁在漆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男人坐于身旁的圈椅上,雪衣似烟,覆遮云履,他右手持经卷,悉心地讲述着经书之上注解,尽可能深入浅出,语调沉稳清晰。
公主停在门外的时候,就被那把声音直击心灵,好似电流瞬间麻痹了她的心脏。光听声音,鼻尖也忍不住涌起两股潮热,暗暗感叹自己见识短浅,丢人呐!
他所解释的天文地理于元清濯而言不啻天书,她一个字都不懂,只是他的声音可以吸引着她,别说是天文经书了,就算是念着菩提梵文一整日,她也能津津有味地听下去。
但声音一会却停了,公主大是焦急,不知发生了何事,正要迈步进去,宫人急得团团转怕阻拦不住公主,这时,她的脚步却是一停,里头小皇帝活泼促狭的声音传了过来:“先生精通占卜术,朕有一桩心事未了,耿耿于怀,还烦请先生给朕解惑。”
元清濯眉梢轻翘,一会,那好听的嗓音便再度传出:“陛下要问什么?”
小皇帝的小屁股往胡床后挪了挪,笑眯眯道:“不是给朕算,是给朕的皇姐。她回来了。你知道吧?”
那里头却无声音,令元清濯一阵奇怪。
不待国师回话,小皇帝又道:“朕的皇姐也算是驰誉九州,一等一的剽悍,朕从小就被她管得死死的,如今朕当了皇帝,她却还是老样子,朕寻思这一切的根源,还是皇姐到了这把年龄尚未许配人家吧,有了人家,朕自然可以轻松些了。想叫先生算算,她何时红鸾星动,铁树开花。”
元清濯一听,怒从心头起:好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这么小就想把亲姐姐扫地出门了?
正要捋袖子冲进去将弟弟屁股摁着打一顿,两旁的宫人都吓得面色如纸急来阻止,元清濯一个踌躇,忽听到一个清沉的犹如深山冷泉涤过松下青石的声音。
“臣算不出。”
元清濯脚步一顿,银迢描得老长直飞入鬓的秀眉也顿时凝蹙起来。
传闻国师姜偃能通天音,与天上的仙人对话,世上没有他算不出的事。如今他却说算不出。
是真的算不出,还是说,她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迫于情面他不好明言,就委婉说算不出?
不是吧,她也算貌美如花,难不成真要当一世老公主?
元清濯苦兮兮地扒住了门。指甲在门板上抠啊抠啊。所幸小皇帝寝宫门用的原料乃是上好的桂木。
小皇帝的反应比她还夸张:“先生……何至于此?”
“朕的皇姐,敬武长公主,她的命格虽然贵重,但只要不是真龙天子,算个姻缘应该不过分啊,先生说算不出……朕只想到先生曾说算人不算己,可是朕的皇姐……”
小皇帝往后停顿了,口吻变得十分微妙,耐人寻味了。
殊不知长公主在外听得却是热血沸腾心口狂跳,皇弟此话何解?她和姜偃这是有戏?
国师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臣无能之罪。”
小皇帝摆摆手:“其实不用问你,朕也早想把自己皇姐嫁出去了,胶东就不错,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那地方物阜民丰,年轻有为的胶东王也是几次三番跟朕表示过对皇姐的爱慕,朕和胶东王亲如一家,很难不想替他实现夙愿,只是朕的皇姐脾气有些不好,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背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小皇帝脊背生凉,吓了大跳,从床头一蹦三尺高地窜起来,惊慌失度,面如土色:“皇皇……皇姐?”
元清濯朝他扑过去:“小王八蛋给我下来!”
小皇帝方才还老神在在,沉稳巍凝,与国师交谈间尽显上位者的威仪,这时却奔窜得犹如脱兔,元清濯一时捉他不到,他趁势就跳下胡床钻到了圈椅后头,双臂扶住姜偃胳膊呼喊:“国师救我!”
元清濯奔到姜偃面前,他碰巧微微抬起了面,视线与她碰上,公主脚下一个趔趄,扼住朝前仆倒的惯性生生地急刹住。
元清濯也算阅尽千帆,见过各种美色,然而无一人有姜偃生得这般好看,只要看上一眼必是此生难忘的那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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